8月上旬的一天,在岫巖滿族自治縣石灰窯鎮湯池村,岫巖縣人民法院哈達碑人民法庭負責人吳迪腳上的運動鞋時不時陷進泥里,日高三竿,她和院里的特邀調解員文需雁踩著沒過腳踝的雜草,站在一起排除妨害糾紛的原、被告房屋所夾的爭議地塊上——這塊1983年劃分的飼料地,原告李思銳(化名)的父親李啟澤(化名)種了二十多年的樹長在這兒,被告吳世民(化名)三年來種的菜也在這兒,李思銳起訴要求排除妨害,吳世民說地是他家的……案子到了哈達碑法庭,吳迪說,得到現場看看。
哈達碑法庭負責人吳迪(右二)、特邀調解員文需雁(右三)在現場了解情況。
量地:爭議地塊權屬存疑
“你量地我得看著點!”10時40分,岫巖縣石灰窯鎮政府林業站工作人員掏出GPS測量儀沿著吳世民家北院墻剛走了幾步,身穿黑T恤的吳曉吉(化名)就迎上來,他是被告吳世民的兒子。
爭議地塊就在他家北院墻后,一半以上的地方擠著二十幾棵大樹,地上的雜草比膝蓋還高,靠近院墻的地面卻被鏟得平整,十幾趟大蔥齊刷刷地立著。
林業站工作人員拿著GPS測量儀沿地塊邊界走圈,儀器“嘀嘀”響著,在雜草叢里劃出看不見的線。
吳曉吉在旁邊來回踱步,嘴里念叨:“我有證據!”
“拿出來看看?!蔽男柩闵斐鍪帧?
吳曉吉手往褲兜里摸了摸,又縮回來。
量地的半個多小時里,日頭把地面烤得發燙。吳迪的灰色制服衣領全濕透了,汗順著脖子往下淌,亮晶晶的。當林業站工作人員走完最后一圈,儀器屏幕上跳出數字,80平方米。吳迪翻開案卷,在已經畫好的輪廓圖上,標注幾個地塊的面積,其中,主地塊約180平方米,次地塊約106平方米,而有爭議的地塊約占主地塊的45%。
“你還記得,當時是鎮里哪個部門給你們出的處理意見嗎?我們問了一圈,都說不知道,也找不到底子了?!睒涫a下,來自鎮政府平安建設辦公室的工作人員向李思銳發問,他聲音不高,卻讓李思銳和代理人心頭一沉——難道手里那份鎮政府于2018年2月蓋章出具的“爭議地塊歸李啟澤經營使用”的處理意見當不了證據?
“這也是我們必須來這實地勘查、測量的主要原因。”吳迪悄聲告訴記者。
調解:舊怨未解難達共識
時間指向11時22分。
“走行政復議時間成本太大,還得去海城。”吳迪張羅所有人回法庭,“咱爭取好好嘮一嘮,把事兒了了?!?
幾經溝通,一行人陸陸續續來到法庭。墻上“萬事和為貴,有禮讓三分”標語十分顯眼,窗外的蟬鳴順著開著的窗戶飄進來,和屋里的沉默混在一起。
臺賬送到后,調解即時開始,文需雁指著其中一行念:“吳世民房后園子……0.85畝?!彼ь^問,“這房子是哪個房子?能確定不?”
吳家父子對視了幾眼:“確定不了。”
“你家幾處房子?”
“兩處,一處老房子,一處是2003年蓋的?!?
“那這個房后園子,說的究竟是老房子還是現在這個?”
“不知道……”
幾番問答下來,文需雁和吳迪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但他們心里卻十分清楚:臺賬中標注的地塊面積與當天所測量的地塊面積并不相符,只是被告方不愿承認。
“來,咱們出來嘮嘮?!眳堑蠜Q定打破僵局,她與文需雁分工開展“背靠背”調解,被告父子好似終于卸下心理防備,吐露實情:李思銳常年在外務工,父親李啟澤搬到外地與兒子同住、照顧孫子,這些樹木多年來根本無人打理。幾年前,幾棵樹木曾傾倒在吳家北院墻上,雙方因是否砍樹產生的爭執,像一根刺始終扎在兩家人心里。
“你是律師,應該明白證據證明力不足,可能要承擔被駁回的法律后果?!绷硪贿叄男柩阋苍谧鲋娲砣说乃枷牍ぷ?,他知道,原告方通常對勝訴結果有較高的心理期待。
半個小時過去,見吳家父子明確表達不接受調解,吳迪宣布結束調解。
釋法:駁回起訴引導知法
9月1日,裁定下來了:駁回起訴。
裁定下達之前,吳迪專門給李思銳打了電話,他難以接受:“為啥啊,吳法官?鎮政府不是說地歸我家嗎?”
“因為權屬不清?!眳堑夏托牡卣f道,“根據土地管理法,個人之間的土地爭議,得先由政府確權。2018年的處理意見,鎮政府現在說不清是哪個部門出的,證明力不夠?!彼D了頓,聲音放輕了些,“走行政復議,確實得花些時間,但只有確權了,你才能要求排除妨害?!?
其實吳迪和文需雁一開始不想走這條路,案子既然“進了門”,總要想方設法把“疙瘩”解開。但目前關鍵性證據——鎮政府作出的《關于李啟澤與吳世民糾紛的處理意見》因年代久遠無法查實,吳家人態度強硬不肯調解……盡管花費了很多心思,做了許多工作,到了這一步,只能依法駁回。
“吳法官,這案子跟法院沒關系了吧?”臨掛斷電話,李思銳突然發問?!拔覀兣牧诵┱掌?,還有GPS定位的數據,你可以來法庭取一份復印件,復議也許用得上。等政府確權了,你再找我。”
案子“出了門”,但“如我在訴”這四個字,吳迪始終如一地做著:法院并不是把“麻煩”推出去,而是盡最大努力讓當事人了解并理解法律法規,幫忙鋪平前路。